买活 第220章 信王的使命云县.信王 谈判开始

原来谢六姐也两个眼睛张嘴……

信王偷偷又看了谢六姐眼,谢六姐冲了，连忙收回眼神，眼观鼻、鼻观心看着前方的桌面,思绪不自觉反而又漫游了起来：好壮啊……难怪买活军这里的娘都壮实，楚王好细腰,宫中多饿死。军都这么壮,百姓们自然也就跟着看齐了。

虽然刚刚谈判桌前才第次见到谢六姐，但或许因为见多了同学中的短发郎，信王觉谢六姐点眼熟——她穿着对襟薄袄,里头『毛』衣，明显还穿了秋衣裤，剪了及肩短发,脑后绑成‘马尾巴’，脑门光溜溜的,这叫‘大光明’。

云县这里满街都走的都这样的郎,她们特的步态,仿佛目中人似的,和人说话都看着对方,不像敏朝,为了表示谦逊,哪怕男丁之间，彼此对话也多看着对方的嘴唇，不太会去刻意凝视对方,买活军这里就不样了,们喜欢看着彼此说话，这礼仪刚来不久的敏朝人来说，很难适应的,往往感觉自己被挑衅了。

信王所接触到的娘中，把这套完全学会的也并不太多，譬如叶昭齐，她什么方都学很像了，但说话时也含看眼对面，沉下眼光，仿佛沉思似的，望着对方的下半张脸。这她们这些来买活军处放脚的娘，所发展出的特的新礼仪，信王对此相当的喜欢，觉大胆中又透了文雅和克制，反而谢六姐这般的视线，让感到些不舒服，怎么说呢……神威凌迫，令人生出了点畏惧吧。

田任丘那家伙，居然还想提起自己和谢六姐的婚约……希望谢六姐不要误会的视线……好可怕……如果买活军提亲的话，皇兄很可能会答应下来，自己，也觉为了社稷应该答应，但……怎么想都觉好可怕……

信王对自己的长相，直来不太美丑的意识，深居宫中，平时所见的多阉人宫，不可能去和这些人比较长相——怎么说呢，信王自己的肩膀直很挺拔的，而阉人们早习惯了谦恭弯着身子，这辈子信王能仔细查看的脸，其实数量并没多到足够让建筑起对美丑的认识。实际上，直到买活军这里，才看到了大量的人类面孔，此之前，哪怕行路中，使团的诸位大人见到也都恭敬垂首答话，至信王和们同行了个多月，还对们的长相感到陌生。

买活军这里上了个多月两个月的学之后，信王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充其量能算中上，当然也因此感到过丝失落，不过此刻，这却成了的救命稻草，忍着扭动身子的渴望，心底不断默念着，‘别看上别看上比你小很多’……

还好，谢六姐的眼神身上打了个转就收了回去，她似乎这样好奇将所人都看过遍，才开口说，“黄大人，你们的老朋友了，来介绍下吧。”

由彼此的身份尚未明确，而且朝廷的态度较为柔媚的，买活军和使团的第次正式会晤，事前的礼节商议上并没起太大的摩擦。使团试着提了下，让谢六姐对代表皇帝的信王行礼，理所当然被拒绝了，不过谢六姐也没要求信王向她行礼，买活军这里提出的方案，间两开门的屋子里，各自分别进场，买活军可先进去，使团后进。

后出场的总大人物，这番安排算很给敏朝面子了，们也就没再挑剔什么，至屋内的布置，当然切平均，连座位都如此，张椭圆长桌，明显特意打造出来的，谢六姐和信王分别坐长桌两端——这也导致了们的视线总能不经意遇上，虽然让人很不自，但没办法，礼仪需要。

至彼此介绍环节，这也早商量好了的，不过谢六姐的话的确调节了气氛，黄谨从长桌尾端起身，开始逐介绍双方谈判团的成员，谢六姐、信王、谢大哥、王肖乾，如此间隔着介绍下去，这次使团中没重量级的六部官员或者内阁成员，可视作叶首辅派声的抗议——叶家人到现还榕城接受改造呢。

长桌靠窗册，并排摆了几张桌，双方的记员都记载着使团的每句谈话，不过买活军这里还个‘摄影师’，时不时举着黑『色』的小方块室内游走——会谈开始前天，买活军的接待人员谢向上来解释过了这‘摄影机’的存，并且向使团中人反复演示了它的使用，还身作则，把自己摄录进去了好几次，众人将信将疑，勉强接受了这摄影机并非邪术，不会把人魂摄入的说法。

会谈的切细节都会被记录视频里，如果敏朝需要的话，还可由买活军的使节送回京中，给皇帝并百官查看个几次……信王当时没表态，但实际上听心动了起来，私下还问了谢向上，摄影机能不能录些云县这里的风光起带回去，谢向上告诉可，并且允诺，谈判结束后会借给个摄影机，信王可自拍摄喜欢的所景『色』。

借，不送，因为目前来说，摄影机用的能源‘电’，非常宝贵的东西，充‘电’用的东西比摄影机还贵，而且需要定期的保养，买活军的人初步掌握了些技术。所这个东西法完全脱离买活军的掌握，不过即如此，倘若能让兄长看到新鲜的‘视频’……信王也相当的满足了。昨夜甚至彻夜难眠，倒不期待即将到来的谈判，而想着自己该拍下什么东西给兄长看。听说人最好不要拍的，因为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误会，那干脆就拍自己算了……

“欢迎诸位来到们买活军这里。”

简短的介绍过后，谢六姐表达了对使团的欢迎，宣布第二项议程开始——那讨论买活军的封号问题，这件事看似非常的聊，但又必须放到第项来讲，因为买活军否接受朝廷的封号，决定了两家的关系到底平等、藩属还羁縻。

羁縻者，譬如彩云道中部分土，朝廷彩云道也派遣部分流官，但亦土司管辖之处，实则朝廷并不派遣流官，设了卫所，军事上没独立位。藩属则犹如此时的高丽、琉球、安南等，都奉敏朝为宗，名义上称臣受封，定期朝贡，采用的衣冠也敏朝形制——这朝廷很看重的点，衣冠统，则代表了文明上的向心力。

至平等，这就不必说了，此时的东瀛、西洋诸国，和敏朝都平等的国家关系，买活军若已经要建国了，那和敏朝的关系自然不必说，能落脚敌对上。不过目前来说，买活军似乎并没做建国的准备，谢双瑶对外自称还‘买活军军’，甚至连自封为王的动作都没。

使团提出的第项议程，加封谢六姐为奉天保国平海王，应礼节仪仗与藩王齐平，并为谢六姐送来宫、阉人、王印等应礼节用具。将福建道、鸡笼岛，赐给谢六姐作为属，并许她巡逻海疆，保卫壕镜。这个条件也不可谓不优厚，要谢六姐肯认封，立刻贵极人臣，当然，朝廷也可继续对外宣称，们对福建道和鸡笼岛依旧保权。

“没打算称王。”

从事前事后的迹象来看，使团对这个条件还相当乐观的，们认为谢六姐受封的可能『性』很大，毕竟买活军也摆出了幅不愿大打的样子。而且朝廷的条款中，并没指明谢六姐的王宫驻，也没提到王府封官，暗示谢六姐受封后的自由程度——其实都名分上的事儿。福建道现已经被买活军基本拿下了，朝廷也没想着靠这个条款就能把治权都拿回来。

“啊？”

但，如此简单的议程，却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，使节团众人都些惊讶——阁臣不肯来谈，也使这帮使节少了些处理实政的经验，这里最老道的官员刚被起复不久的王肖乾，显然完全没考虑到这世上居然还反贼被封王了却辞而不受——理由还非常离谱的‘不打算称王’。不打算称王你造反做什么？

“没打算称王。”谢六姐很耐心回复了句，她的语调非常冷静，但仿佛又充满了生机和力量。信王的打量中，这个‘天人’仿佛拥穷尽的能量，倒不说活力四『射』，而她给人可日继夜工作下去的感觉。信王不知道这不天人异能的部分，反正，很少从兄长那里接收到这样的感觉，兄长般工作个……嗯，兄长也很少工作，大概做木工活，也四个时辰累了。“应该永远不会称王。”

……屋内沉默了下来，使团不知应该忧还喜，永远不称王，那要直接称帝吗？

“也不称帝，所封王不太需要的。”谢六姐似乎看出了们的想法，“封个大将军的话，可接受，但对外也不会打出这个名号。你们可尽管邸报里随说，们这里的解释按们自己的体系来。”

买活军所谓的体系，自然也就她们贯的说法，也就华夏国内，敏朝和买活军两个位平等的政权，这关系，和敏朝向的羁縻、藩属、平等邦交似乎都不相同，敏朝绝可能接受这个体系，并公文中表述出来。

和议才刚开始，出现了这样的分歧，孙初阳和王肖乾对视了眼，又看了看王知礼：使团要还阉党为，西林暂且按兵不动的，派出了王肖乾这个小卒打前阵。能不能接受这个说法，要看阉党中最高位的王知礼的表态。当然了，如果使团达成的和议太过离谱，朝廷也可抹脸不认，反正也没派出高位官员。能说朝廷将亡，必定『乱』象层出，就连这敏代从未开启的和谈，如今都不不捏着鼻子认了，而内阁中几经清洗，竟已没勇任事之辈，西林党都捏着鼻子避之唯恐不及，不愿让自己的名字和议和联系起。而少了这些博学儒士，使节们这些大义名分上，不免也少许难把握了。

“这……六姐的意思，”王知礼尖着嗓子沉『吟』，“愿受封为大将军——那……愿上表称臣么？”

不论受封为王还受封为将军，这都不可避免的步骤，上表请封、朝贡、受封。谢六姐毫不考虑回答，“可，但用词必须由指定。”

众人还没来及高兴，又『迷』『惑』起来了，“指定用词？”

“对啊，必须说明受封的立场——作为华夏国下，目前占据盘较小的政权，愿接受敏朝如今占据华夏国较大盘的统治者名义，为加定的荣誉，不能老套什么臣罪该万死之类的。”

众人额前顿时现出汗水来了，这样的东西出现奏表里——倒不其代表的意思多么过火，其实谢六姐的意思还比较实的，并没自吹自擂。但若让买活军的这套理论出现了奏表中，那后果可就严重了。

“定……定要这么说吗？”王知礼的声线都了丝颤抖，很显然也想答应了这条之后的政治后果。

“你们可润『色』下辞藻，这份奏表就不搞白话版了。和议的话，肯定要文言版和白话版本的，《买活周报》会刊发全文，还要做拼音标注。”

……所连秘而不宣都做不到了……

因为正式和谈的关系，使团穿的都礼服，里头自然没秋衣秋裤，不过即如此，很多人也都觉领口勒太紧了，很想伸手松松。刚开头第项议程就遇到这么大的困难，这实大家没想到的——如果愿意受封为王，但奏表中不出现太多自责、卑微的词语，这都可商量，但谢六姐定要往奏表里注入买活军的体系，这就等威胁使团众人的政治前途。

几百年来也没议和过，没前人的经验参考，使团不不暂时叫停了和谈，退回到各自的会议室中进行商讨，信王坐上首，听着王知礼、王肖乾和孙初阳人激烈的讨论，语不发，但打从心底感到了荒谬。买活军和朝廷实过格格不入了，至双方都想要促成的和谈，也进展磕磕绊绊。

买活军的风格，其实用谢六姐的四个字来形容最好的，【实事求】，们所要宣扬的，不认定中的事实，而使团众人却还秉持着朝廷的面子，想的涂脂抹粉，好歹大面上维持住体统——但即维持住了，又能维持几年呢？难道买活军消化了福建之后，不会再度扩张吗？

火都烧到房顶了，却还争论着春联怎么贴……信王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，心底亦浮现了明悟：朝廷已经没救了。

或许，它还比建贼更体面点，或许它也比西贼、闯贼完备些，或许如果没天灾，朝廷的统治还能再持续段时间，但归根结底，买活军面前，朝廷都没救的。不论买活军将来如，现它个全新的政权，它背负的包袱更少，它的统治思想更为高效，这都朝廷没能力也没办法去学的东西。学越像，死越快，这个道理，或许其实坐这里的使节们都明白，们表演出自己还尽力争取的样子，给大家看，也给自己看而已……

皇兄派遣使团前来前，可过这样的认识？大概或许的……但皇兄，也皇兄的奈……

奇怪的，信王反而离开了京城之后，才对京城的切了进步认识，当住宫中的时候，难想象朝廷的覆灭的，列祖列宗传了这么多代的天，也不没艰难的时候，可不都度过来了么？如就会毁这么几年内了？哪怕大臣们忧心忡忡，皇兄也偶尔叹息几声，更曾和说起做天子也没多大意思的话语，信王仍觉朝廷大可为的——需要个圣明勤政的天子，帮忠心能干的大臣，需要皇兄能够努力——

但，当来到云县，并且住了个多月后，信王反而看清楚了，这里住久了，视野仿佛自然而然到了开阔，读了历史，认识到了所朝代都终结的天，看了报纸，学会了计算买活军的战力和‘生产力’，就连的心胸也似乎被这自然的生活而熏陶开朗了许多，信王现不为王朝的结束，就自己生活的结束，因为已经过了段普通人的生活，虽然仍不那样普通，但至少知道了普通人怎么活的。

哪怕活成普通人的样子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……心中偶尔也会这样想着，做皇帝的确没什么意思，尤其做这样个朝廷的皇帝。或许皇兄不亡国的天子，但看看如今朝中的大臣，都什么样子，为了怕背黑锅，连使团都没胆量参与……

动衷望着面前的桌子，对身旁的争吵充耳不闻，再开会的时候，谢六姐已经离去了，她认为谈判过低效，所打算对谈判结果进行审阅，做出批示。信王倒不觉被冒犯，反而觉这决定很道理。眼下的争吵，群老鼠，叠起来套冠冕里，努力做出活泼的模样来，实际上，王朝早已瘫倒，化作了腐烂的尸体。谢六姐的确不需要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，任个活人，都没必要这群幽灵上花费太多的工夫。

但也没做声，而依旧做出了肃穆的样子来，尽职扮演好自己的角『色』，信王已经知道皇兄派自己前来的用意，亦做好了准备，完成自己必做的事情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此刻扮演着个聊的宗室亲王，作为花瓶，装点谈判四周。

接下来呢？当谈判结束之后呢？

不会回去的，信王想，没阁臣来，也好，反正不会回去的——如果能娶到谢六姐，即她如此令人畏惧，也会尽力去办到，即娶不到谢六姐，也娶不到任个买活军中的重量级人物，信王也会尽力读好，并谢六姐的官府中，找份体面而又关紧要的工作，会熟悉买活军治下生活的全部讲究，并且将来的某天，把它全部告诉自己的皇兄。

船沉的时候，上头的老鼠也拼命往下跳，信王不由想起了海边听到的说法，不由暗暗了起来，并且对这个传说产生了丝亲切——

老鼠也往下跳，那龙呢？龙也可离船而去吗？

没了龙的船，还能叫作船吗？

皇兄把送了出来，自己却留了京城里，将来……或许天，皇兄也能看到大海吗？

信王并不知道前路如，已经预见到了朝廷的结果，却看不清其中的细节，但衷心认为，皇兄也应该看看大海的。

毕竟，每个人都应该点这样的自由，不吗？